小时候，咱们村庄的田塍、地头长着粗粗大健壮壮高高大大的乌桕树，足有三十多棵。每年10月—11月份，乌桕子外壳坠落，显露洁白的果籽。

  乌桕子成熟后，我会使用放牛放羊时的空当到乌桕树底捡拾从树上坠落下来的乌桕籽，明月洁白的晚上又会同小伙伴们或单独爬上乌桕树偷摘乌桕籽。我小时候的体己钱，全赖卖乌桕籽得来。

  有一年的某天晚上，冬月高挂，大地格外亮堂，我没有叫上小伙伴，而是单独一人来到村子对面，爬上叶子脱光了的缀满洁白洁白的乌桕籽的乌桕树上。

  我采摘下一小枝一小枝缀满乌桕籽的枝柯，装进贴身带着的蛇皮袋。冬风猎猎，树枝摇摇晃晃奏出愉快的音乐，我在音乐声里忘我地采摘。当快摘满一袋时，遽然从山边传来重重一声“啊哟”的人声。我扭头向山边看去，但是树干和枝柯挡住了视野。袋子装满了，我得下树。我爬下树，向二十米不到的山边望去，只见一个人仰躺在人家的自留地上，落在地的垄沟里，腿脚和头胸别离搭靠在地垄上。因为他仰着身，我一时看不出这人是谁，但他倒认出立在田塍上的我。他对我说，仕开妮，过来帮帮我。

  他曾经靠当大队、公社妇女主任的妹妹的情夫——公社党委书记的联系，在生产队当了二十几年的队长。但他妹妹的情夫调走后，就被咱们村庄一位在公社当副书记的干部撸下生产队长，成为一般社员了。

  听我二哥说，他小时候放羊，牵着羊从稻田边过，羊想吃稻禾，还没吃着，被雨仔叔看到，他走过来，就抱起羊摔到地上。羊在地上咩咩叫着，挣扎了好长时间，才站起来。

  听我大哥说，时，雨仔叔到大队部告发我爸是反革命。阮支书问他我爸怎样是反革命。他说我爸堂弟是反革命。阮支书说，堂弟反革命，他就反革命吗？阮支书对我爸非常了解，他又说，财师傅忠厚老实，他是反革命，那么咱们光亮村满是反革命……

  回忆兄长们讲的一出出，我心里翻江倒海不是味道。我心里提问，我帮他干嘛？他晚上到人家地里干嘛？他发生了什么？

  但是，在校园里，教师一次又一次教训咱们要乐善好施。我想起教师耳提面命，心里又进行了剧烈奋斗，最终抛却了恩冤，穿过稻田，来到他身边。我看到一把锄头，以及一头从地角泥土下刨上来的二十来斤重的死猪。那是生恶病死了的猪，人家特别埋掉的，他要挖上来吃，白日不好意思，就挑选晚上挖。

  他脚踩到了猎人安下的鼠狼夹。因为陷在地的垄沟里，夹子又被泥土拖住，挪不动身子，也收不了脚，无法起来自己取下卡在脚上的夹子。他叫我帮他掰夹子，我力气小，掰了几回也没有掰开夹子。我扶他，但他身体粗笨，又扶不起来。

  他见我费了好大的劲儿也杯水车薪，就让我回去喊他女性过来。我就背起乌桕籽回去喊他女性……

  生产队其它农活忙完了，社员们就开端拾掇乌桕子了。他们有的爬上树，伸出长竹柄的镰刀搭乌桕小枝柯，有的在下面捡枝柯，有的担乌桕到社屋去。

  生产队长发现许多乌桕树靠下面部位的乌桕籽简直被摘光了，在生产队社员会议上就提起。

  雨仔叔冷笑了几声，说他看到我晚上偷乌桕子。队长让我爸把我叫过来，我在社员们的凝视下低下头，供认自己偷摘了乌桕籽。队长批评了我一顿，念我年幼，并没处分我。

  我无比惋惜。我帮他并为他严守隐秘，他却把我偷摘生产队乌桕籽供了出来。在会堂上，我就毫不客气地把他挖死猪吃的糗事披露了出来，引起社员们捧腹大笑。

  翌年，乌桕树上泛起洁白的乌桕籽，丰盈的高兴充满在社员们的脸上时，身患沉痾的雨仔叔，某个夜晚，在一声声“啊哟，啊哟”的苦楚声中，生命走到了止境，享年59岁。

  作者简介：余仕开，江西上饶市广丰区人，爱好文学和音乐，闲时写作自娱自乐，已宣布小小说百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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